真正到了决战的时候,天上地下,已经没有任何人、任何事能够阻止这场决战。
这一刻,也许很短暂,可是有很多人为了等待这一刻,已经付出了他们所有的一切!
想起了那些人,狄仁杰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心酸。
这一战是不是值得?
没有人能回答,没有人能解释。
甚至连狄仁杰都不能。
可是,他也同样的感觉到那种逼人的煞气,他所感受的压力也许比任何人都大得多。
因为李潇宇是他的朋友,不知道什么时候,狄仁杰也把李道宗列入了朋友之列。
──假如你曾经认为一个人是你的朋友,那么这个人永远都是。
所以,狄仁杰一直都在盯着李潇宇和李道宗,留意着他们每一个轻微的动作和每一个眼神。
他在担心李潇宇,李潇宇的腿法,指法、轻功,还有那失传的流云飞袖,本来是神的一般的武功。
可是现在,他本不是神,是人。
因为他有人类的爱、人类的感情。
人总是软弱的,总是有弱点的,也正因如此,所以人才是人。
李道宗是不是已抓到了李潇宇的弱点?
狄仁杰知道无论多小的弱点,都是足以致命的。
但胜便是生,败即是死,不管是狄仁杰,李潇宇,李道宗这种人来说,这其间绝无选择的余地。
最怪的是,他也同样担心李道宗!
他从未发觉李道宗有过人类的爱和感情!
李道宗的生命就是数不清的战争,在他脸上已经留下了印记。只不过生命本身就是场战争,大大小小、各式各样的战争。
无论是哪种战争,通常都只有一种目的,“胜利”。
可是现在对李道宗说来,胜已失去了意义,因为他败固然是死,胜也是死。
因为他无论是胜是败,都无法挽回失去的荣誉,何况无论谁都知道,今夜他已无法活着离开长安城了。
所以他们两个人虽然都有必胜的条件,也都有必败的原因。
这一战究竟是谁负?谁胜?
这时候,此时此刻,似乎所有光辉都已集中在两个人上。
两座屹立不倒的山。
招式已出!
踢出得腿,挥出的刀,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。
他们的招式并未相互触碰,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,因为他们一招还未使出,就已随心而变。
别的人看来,这一战既不激烈,也不精彩。
狄仁杰、高宗皇帝,霍云,甚至拜月却都已经流出了冷汗。
他们看出这种招式的变化,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,也正是武功中高无上的境界!
李道宗的对手若不是李潇宇,他掌中的刀每一个变化击出,都是必杀的刀。
但狄仁杰也已看出来了,就在下面的二十招,李道宗的刀必将割断李潇宇的咽喉。
二十招瞬息就过。
狄仁杰也是指尖已冰冷。
现在似乎无论谁也无法改变李潇宇的命运。
狄仁杰不能,李潇宇自己也不能。
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!
二人相距越来越近!
这已是最后一招,已是决胜负的一招。
直到现在,李潇宇忽然改变招式侧身过去,李潇宇双指伸出,涵灵剑指,直指李道宗的心。
可这命运,李潇宇已不能不接受。
因为他发现李道宗的刀有了偏差,也许只不过是一两寸间的偏差,这一两寸的距离,却已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。
这错误怎么会发生的?
是不是因为李道宗自己知道自己的生与死之间,已没有距离?
武功是冰冷的。
但手却不是冰冷的,李潇宇的涵灵剑指已刺入李道宗的胸膛,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指尖已经触及他的心。
然后,他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刺痛,就仿佛看见他初恋的情人死在病榻上时,那种刺痛一样。
那不仅是痛苦,还有恐惧和绝望!
因为他知道,他生命中所有欢乐和美好的事,都已将在一瞬间结束。
现在他的生命也已将结束,结束在李潇宇的武功下!
可是,他对李潇宇并没有怨恨,只有种任何人永远都无法了解的感激。
在这最后一瞬间,李潇宇的手也慢了,也准备收回这一着致命的杀手。
李道宗看得出。
他看得出李潇宇实在并不想杀他,却还是杀了他,因为李潇宇知道,他宁愿死在李潇宇手里。
不错,既然要死,为什么不死在李潇宇的手里?
能死在李潇宇手里,至少总比别的死法荣耀得多!
李潇宇了解他这种感觉,所以成全了他!
所以他感激!
这种了解和同情,惟有在绝世的英雄和英雄之间,才会产生。
在这一瞬间,两个人的目光接触,李道宗从心底深处长长吐出一口气!
“谢谢你。”
这三个字他虽然没有说出口,却已从他目光中流露出来!他知道李潇宇也一定会了解的!
他倒下去!
李道宗的生命消失了,星辰消失了,月亮也消失在东方刚露出的曙色里!
这绝世无双的刀客,终于已倒下去。他的声名,是不是也将从此消失?
天边一朵白云飞来,也不知是想来将他的噩耗带回天外?还是特地来对这位曾经称霸一方的任城王李道宗,致最后的敬意?
曙色已临,天地间却仿佛更寒冷、更黑暗。
李道宗的脸色,看来就仿佛这一抹刚露出的曙色一样,寒冷、朦胧、神秘!
李潇宇仰面四望,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。
李潇宇抱起了李道宗的尸体,刀是冷的,尸体更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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