桐城为四方文会之地,可经过这一般兵火洗劫,城中四处烟起,一片苍凉。
方以智骑马背弓跨剑,马脖子下系着一颗首绩,得意洋洋地顺着大街走向县衙。
“密、密之兄救我,密之兄救我!”
他正自觉威风凛凛之际,突然听到有人唤他,侧过脸看去,是城中某家豪族奴仆,绰刀拎枪,将一个书生逼到了墙边上。
“你是谁?”看到这鼻青脸肿外貌变形的书生,方以智愣了愣,这人因为嘴都被抽肿了的缘故,所以说话的声音也无法听出他是谁来。
“汪兆、汪兆麟。”那书生泪眼汪汪:“密之兄,救我,救我,他们要杀我!”
方以智跳下马,跟着他的数十名方家家丁顿时也围了上来,那几个豪族奴仆慌忙陪着笑道:“方公子,奉家主之命,上街拿贼,恰好遇着这个贼人的从犯,家主人说了,别的贼人可以暂且不顾,此人是一定要拿着的,他唆使家主人去买什么代皇免火旗,可是花家主人八千两银子!”
“对,对,我家主人也花了三千两!”
另一伙豪奴大声道,说起银子,众人可都是恨恨的。
“分明是你们自愿的……当初贼势大,若不交银子,贼人纵火劫掠,你们主人连性命都保不住!”汪兆麟放声痛哭:“我自家也出了五千两,如今是血本无归,还被你们打成这般模样!”
“那是你汪举人的事情,你这两日上窜下跳,为了贼人奔走,你敢说你不是贼人一伙?若不是方老爷设计,请来了无为幼虎俞公子,你这厮没准就要从贼!”
“我……我也出了力啊,若不是我出力,贼首哪会上当!密之兄,你为我作证,我是不是也立有微功?”听到这话,汪兆麟是真心恐惧了,他这两天里为了不让三个贼首寻他清算旧账,确实为三个贼首收刮钱粮做了些事情,若是严格追究,“从贼”二字是跑不脱的。
因此,他必须抓住机会洗白自己,不求有功,但求不让人追究,否则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!
想到这,他也不知哪来的气力,挣开了那些豪奴家丁,扑过来一把抱住方以智的腿,跪着声泪俱下:“密之,密之,你是知道的,这几日若不是学生出力维护,那些贼人贪心一起,不知城中多少善良人家要遭贼人劫掠烧杀,包括今日,若不是学生出面将贼首邀来,方老爷之计也没那么容易成功……学生不求有功劳,但求一点苦劳,请密之念在学生出了力的份上,拉学生一把!”
他也是悲摧,平日里出来总得有三五个伴当僮仆,今日出来时原本也是有的,可是五印寺里一乱,他急着脱身,也没有等自己的伴当僮仆,一个人想逃回家去,结果被半途拦住。
“汪举人,你可有功名在身,如何能这般模样,当真是有辱斯文!”方以智被他抱着腿,心中不快,挣了挣没挣脱,便又道:“快起来,若不起来,今日之事我方某绝对不管了!”
听他言下有相助之意,汪兆麟顿时欢喜起来,暗暗松了口气:“学生就知道,方老爷海内大家,乃是当今卧龙一般的人物,密之兄家学渊源,自然不会看着学生白白受这冤屈……”
“行了,行了,废话恁多!”方以智心中对其人其实甚为鄙视,可对方既然求上门来,加上此时方以智正觉得意,便开口对那些僮仆道:“此人虽有不检点之处,可是确实是迫不得已,况且今日能破贼,此人也出了些气力,诸位就请回禀主人,只说……”
说到这,方以智微微皱了皱眉,突然间发觉,自己似乎是将一个麻烦弄在了身上。若只是一些颜面的事情,他出面调停,城中缙绅都会给方家面子,可是这是银子,而且是十多万两银子!
想到这,他心中恍然大悟,为何父亲方孔炤为不自己出面让诸家交银子,而是由着这汪兆麟打方家旗号,只说方家都出了八千两欲买代皇免火旗!
就算是如此,城中缙绅少不得也要埋怨方家,分明将无为幼虎俞国振请来了,为何还要给贼人银子!
“咳咳,只说此时银子下落尚不可知,反正这位汪举人家宅府邸都在城中,一时半会是走不脱的,大家乡里乡亲,不要摧折过急。”
方以智虽年轻不够狡猾,却绝对不少智慧,一想到其中涉及的关联,便改了口,不再大包大揽。那些僮仆却想不到这么远,只是觉得方公子说的有礼,况且今日之事已经传出来了,方家召来无为幼虎这才大破贼人,有些人甚至说无为幼虎乃是方家姑爷,谁敢得罪方以智!
“既然是方公子说情,暂时放过这措大,去听听主人如何分说的。”诸僮仆一散而去。
汪兆麟心有余悸,不停地向方以智道谢,方以智勉强应了两句,便上了马又向五印寺方向行去。沿途之中,各家各族的管家带着家丁奴仆纷纷上街,既有杀贼泄愤之意,也是想着自家被收刮的银子能否夺回来。其中也有些家族胆壮的年轻子弟,一个个鲜衣怒马擎剑跨弓,看上去倒很有那么几分模样。
不一会儿,便与俞国振迎面相遇,他看到俞国振带着少年家卫整军而出,不由奇道:“济民,你这是做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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