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金星左手搂着一个美艳妇人,右手捻着一串碧玉雕琢成的佛珠,面前的案几上放着山珍海味,身下的锦榻上尽是绫罗绸缎。
如果放在别人眼中,这就是暴发户土财主德行,牛金星自己也明白,但是他就是喜欢这个德行。当初落魄之时,他想着的,便是有朝一日能好酒好肉吃上一餐,但到了现在,一顿美酒佳肴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。
李自成死后,他靠着种种手段,稳定了开封至洛阳一带的闯军,扶植亲信、收买处决,极短时间内控制了局面。这让他从一个可有可无的军师,一举成为一方大豪,虽然名义上还奉李自成妻为主,实际上,在他控制的地盘之内,他就是皇帝。
比起刘宗敏,他还是有政治头脑的,特别是对追随李自成四处流窜的将领进行清洗之后,他再三告诫手下,过去可以靠着劫掠来吃饭,但现在不能了,东南西北无论哪个方向都不好打,所以就必须引导百姓种粮食——好在这个时候来自南方的玉米、土豆和红薯等作物也传到了他治下,牛金星同样一直在关注俞国振,从李岩口中也得知这些作物的产量胜过小麦、水稻,因此几乎是不遗余力地推广。这样半饥半饱地撑过了最困难的崇祯十七年,到了崇祯十八年,他治下粮食就勉强自给,今年更是获得不错的收成。
这种情形,让牛金星也可以开始追求一点生活享受——当然,如果没有俞国振的话那就更好了。
五年统一计划,别人看到的是针对金陵小朝廷提出的要求,牛金星看到的却是架在他头上的锋利钢刀。当初掘黄河北堤以灌官兵的计策,是他向李自成提出来的,这事情已经瞒不住了,按照俞国振的一贯风格,他必然要受到追究。
就算他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交出去,也没有用,俞国振还是得找他算账的。
因此,他必须自保,能过一天算一天。所以他派出董献廷去金陵,办了这个《南都周末》,为的就是将俞国振的注意力集中在金陵的那群家伙身上,减轻自己的压力。
“你做得很好,心葵先生,若是我们能成事,一个尚书是少不得你的。”听完董献廷在金陵的经过,牛金星缓缓点头,夸赞了一句。
“当不得主上称赞,东林的那群伪君子,实在很难与之打交道,故此事情办得并不利落。”
“很利落了,比我想象得还好,果然,东林这群腐儒,与俞国振更是不共戴天。”牛金星嘿然笑了笑。
为了对付俞国振,牛金星很下了一番功夫去琢磨俞国振的政策,也真给他找到了一个方面,那就是俞国振并不重用儒生。莫看他手中两广与山东总督用的都是儒生,听说大员总督也曾经是举人出身,但实际上,在这些总督之下,几乎所有的县令一级别的官员,都只有一个出身。
俞国振的新襄初等学堂。
这种情况,让同样是读书人出身但是屡试不中的牛金星警觉起来:俞国振并不重用儒生!
这样一来,也就意味着俞国振的敌人里,有一个才是真正力量强大得足以和他对抗的,那就是天下儒生。这些人手中没有火枪,却有毫笔,没有战舰,却有石砚。更重要的是,以前俞国振的敌人,俞国振都可以看得见、摸得着,而现在,俞国振所要对抗的是一整个阶层,看不见摸不着又避不了的一个阶层。
还有培植起这个阶层的一整套体系。
就是蒙古人的凶蛮,入主中原后没有多少年,都还是继续进行科举,而俞国振却想利用他的新襄初等学堂取代这套科举体制,这对牛金星来说,是一个难得的机会。
“主上,东林这些人能压得住俞国振么?”
牛金星在沉思的时候,董献廷看了他一眼,然后怯怯地问道。
“难说,难说,这不只是东林之事,什么楚党浙党昆党,天下读书人只怕会群起而攻,若是换了别的人,只怕会妥协。但是,俞国振……俞国振手中有枪啊,况且,俞国振此人的手段……”
牛金星说到这又陷入深思之中。
俞国振手段与这个时代往往不同,经常有出人意料的手笔,因此牛金星很难判断,俞国振下一步会如何应对。换了他,最好的手段是学明太祖朱元璋,兴大狱,大杀特杀,当初朱元璋杀胡惟庸难道说真是因为胡惟庸要谋反?
“主上,还有一件事情,属下听得了也不知是真是假。”董献廷看了牛金星一眼,小心翼翼地道:“属下回洛阳之时,听得说……刘宗敏的人去青岛口拜见俞国振了。”
“此事我也知晓,他的人还是从我境内过的,被我扣了数日才放行……咦?”牛金星本来是不在乎的,但渐渐神情肃然起来:“你是说,俞国振还有别的打算?”
“正是,如今天下都被俞国振那五年统一计划所吸引,再不就是注意力集中在《南都周末》的文字之上,都想看俞国振如何应对儒林的攻讦,但唯独没有人注意,俞国振这个冬天会做什么……”
是的,谁都没有想,俞国振在这个冬天会做什么。
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,就收复了京师,将建虏的主力全灭,还将大汉奸吴三桂变成了历史名词。在这之后,俞国振便抛出了所谓的五年统一计划,自己人还南下回了新襄。再加上《南都周末》闹得沸沸扬扬,看起来他这个冬天就将在这种无休止的扯皮中过去。但是,有谁注意到,俞国振调往北方参与大战的兵力并没有撤回,更重要的是,俞国振最初是准备了十万华夏军到北方参战的,但实际上只有六万派上了用场,还有四万是战后才运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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