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给儿子践行,弗兰切斯卡匆匆地安排了一场欢送晚宴,但晚宴打一开始看起来就不会成功。一方面,科摩斯自己注意到,晚宴的主角不是自己,而是告别。他的好友们一个都没来。考特尼·约尔自然就不用说了,虽然弗兰切斯卡有所通融,邀请了科摩斯其他几个不招她待见的男性朋友,但儿子反倒不愿意让他们来了。另一方面,由于科摩斯即将去赴任的工作是亨利·格里奇给找的,并且他也出资赞助了一部分必要的装备,弗兰切斯卡觉得必须得请他们两口子来赴宴才像话。有些人反应迟钝,这种迟钝就像件衣服一样一辈子裹在身上,无法摆脱,亨利·格里奇的迟钝让他毫不犹豫就接受了邀请。当科摩斯听说了此事后,他狂笑不已。弗兰切斯卡也注意到了,随着离开的时刻慢慢逼近,儿子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涨了。
塞雷娜·戈拉克利和乌拉夫人也来了,后者是上次剧院首演时,弗兰切斯卡一时兴起邀请的。社交季正值高潮时期,要在短时间内把这么一帮子重量级客人邀请来可并非易事,于是弗兰切斯卡欣然接受了塞雷娜的建议,让她带斯蒂芬·索尔来赴宴。塞雷娜作为女性,言语难免有点夸张,据她讲,斯蒂芬对非洲是“无所不知”。在非洲,他很有可能没去过几个地方,也没待那么长的时间。不过他有这样一种本事,那就是只消在一个沿海小镇待上个几天,他就能细致入微、头头是道地谈论整个大洲,就像一个古生物学家,只消找到一只胫骨就能重建出那种灭绝生物的原型。他声音洪亮、极具穿透力;眼神犀利、极具洞察力。他不像常人那样用耳朵来听,而是用眼睛去听。让人无法忍受的倒不是他的贪慕虚荣,除非你得跟他待在一起好一阵子。他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,正是这一特点使他接触了许多人。而且,他非常渴望大家认真地倾听他讲话,于是便逼着自己广泛涉猎各种知识,好在说到各种话题时都可以滔滔不绝、如鱼得水,就像个行家似的。但他对政治却避而不谈,因为大家多多少少都懂点,而且每个政治议题都有两个极端。再说了,他可不喜欢和人争论,他希望自己的话不受到任何挑战,除非是偶尔有人提了一两个有益的小问题,他可以借此说新的话题,开始新一轮的絮絮不休。别墅建造业的发展壮大、防止青少年在街头卖东西、少管所体制扩建、含糊其辞却又说个没完没了的宗教运动、种族间友好关系的建立,在这些问题上,他是个孜孜不倦的演说家,口若悬河、妙语连珠,但却不那么让人信服。他可不是真的关心这些事情背后的动机,就好像与那些真正干了活的挖掘工相比,他只是拿了个小铲子在土地表面挖挖而已,但却有更多时间来宣传项目的进度和成就。这就是斯蒂芬·索尔,他就像是一个切尔西区信众家里的女家庭教师,也像是在自己人格的百货商店中工作的橱窗布置能手,在一波又一波来了又走的熟人当中,他广受欢迎,但却只是稍纵即逝而已。他经常串门,以至于他的社交经验都被奉为经典,他总会再次拜访那些重要的家庭,好稳固自己的地位。
斯蒂芬·索尔来参加晚宴,并没有带来一些有用的建议。他并不太搭理科摩斯,就像他对非洲大陆的探索一样,浅尝辄止。亨利·格里奇与侄子之间毫不掩饰的敌意已存在多年,所以当讨论到“出口害群之马”这个问题时,除了亨利,大家都有点不自在,比如科摩斯就有可能会说,这本是个该高兴的欢送会,却让这么个话题喧宾夺主了。虽说这场欢送会是为科摩斯践行而安排的,科摩斯几乎总是帮倒忙。虽然他情绪高涨,但不是因为客人们很开心,自己才开心,才露出了笑容;他笑了,但更像是一个愤世嫉俗的旁观者,笑着看热闹。有时,谁说了一句不怎么好笑的话,他也会自己安静地笑笑。乌拉夫人仔细地观察着他,然后她得出一条结论:科摩斯看似兴奋愉快的外表下隐藏着一种恐惧。有那么一两次,他隔着桌子,看到了乌拉夫人看他的眼神,一丝同情出现在他俩之间,就好像两人在聚精会神地观看眼前上演的一出忧郁的戏剧。
一场不合时宜的小插曲拉开了晚餐的序幕。挂在餐具柜上的一幅小静物画的挂绳突然断了,砸到了下面摆满餐具的台子上,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叮当作响,让人不安。画倒是没怎么摔坏,但当啷一声,它将一只酒杯砸得粉碎,这只酒杯是七件套中的一个,很难再配。弗兰切斯卡就像母亲一样爱着她的宝贝,这一段插曲让她感到既烦躁又郁闷,但她还是有礼貌地听着格里奇夫人讲四只汤碗遭遇劫难的事情。格里奇夫人闲聊的功夫不深,话锋马上就被斯蒂芬·索尔抢了去,他开始讲以前他经过贫民窟时的经历,他说那里整整两家的人就全靠着一个破汤碗吃饭。
“当我给了他们每人一个陶碗时,那些可怜的人啊,真是太感谢我了,他们眼中噙着泪水,声音都哽咽了,简直都形容不出他们有多感谢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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